2007年2月24日星期六

过年

  腊月三十得了重感冒,浑身酸痛,连头发根都难受,只好每天病殃殃地躺在家里。

  几天年,便这样给我挥霍掉了。  

  今天是年初四,按法律规定,是新年开工的日子了。  

  我赖在家里,无所事事,突然就想念起少时过过的年来了。

  小时候过年,第一大快事,便是收红包。我辈分小,去拜年,炕上爬的小孩,我都得管他们叫“姑姑”、“叔叔”;而跟我年龄差不多的,我得管他们叫“爷爷”了。其它日子,我一般都别扭着不叫,唯独过年那几天,我嘴巴超甜。原因无他,有红包可收也。几天年拜下来,我绝对是同龄人中的超富者。

  第二大快事,是不用做作业。父母图吉利,过年几天,不做作业也不会打屁股。少年时代,寒假作业于我是梦魇,能不做,简直比当神仙都快活。我常常乐得在梦里飞——但老妈说那是在长个头。长个头更好——个头跟老爸一样高,他就打不过我了。

  第三大快事,当然是吃了。农民一年忙碌目的,似乎就是为了年终的吃。所以过年便毫无疑问,变成了大人和小孩们共同的饕餮大节。

  但其实更令人怀念的,是吃前的准备工作。那其实就是年的序曲。

  一般腊月头便要开始忙碌了。

  首先是杀猪。

  杀猪在乡下是大工程。好几个青壮年男子将猪从猪圈里抬出来,绑在大木板上。而后烧水,磨刀。据说猪可以预感生死,所以一出猪圈,便不断嗥叫,整个村庄里的人都能听到。杀猪的人——也就是屠夫,是要经过专门训练的,要一刀致命,一般的人是杀不死猪的。有一年,老屠夫教儿子杀自家的猪,小屠夫技艺欠佳,结果未能一刀致命,捱了一刀的猪挣脱了绳索,嗥叫着,绕着村庄跑了三圈。最后老屠夫不得不亲自出手。

  杀完猪,便是烫猪毛。四个男子抬着猪,一起叫:一二三,起;一二三,下。将猪在滚水里提上放下,直到猪毛被烫干净。

  我们村不大,无论谁家杀猪,全村的人都要去吃饭的。

  我小时候虽然胆大,但对杀生这事,却很怕。别家的小孩都一窝蜂去看热闹了,独我躲在家里不出去。实在捺不住了,最多也是远远地瞟几眼。杀完猪后,我也从不参与吃饭。耳闻目睹整个杀猪过程,我心里有疙瘩,咽不下。所以我打小就见不得猪肉和荤的东西。偶尔吃肉,也只吃一点瘦肉。可老妈说,我那是挑食。

  接着便是宰羊剁鸡。

  羊是温顺的动物,父亲一个人就可以对付。羊皮可以剥下来,做手套和棉窝窝头(鞋),皮袄等。皮袄很暖和,但容易掉毛。

  鸡一般是临做菜前再动手。

  待到肉的问题一解决,老妈便开始要忙菜和面食的事情了。

  乡下偏,基本什么都买不到,大多都自己动手。

  老妈先是生豆芽。用温水泡了黄豆,扁豆,而后捂在烫炕的被窝里。天天给豆芽换水,是我最爱干的事情。看着光秃秃的豆子上冒出银白的芽,一点点长长,变胖,很有成就感。

  接着是发面,蒸馒头、花卷,炸油果子、油散子。一般要弄两缸那么多,直到吃到春天开学前后。

  最后要干的事情,是犁面。所谓犁面,就是切面条。面条的量,至少要保证吃三天,也就是大年初一、初二、初三。乡下习俗,这三天是不动刀的。如果家境好点的,要保证十五天的量。我们家一般都做七、八天的量。

  犁面是大工程。首先要手工把面一张张赶出来,再叠在一起,一刀刀切出来。这也是最考较女人手上功夫的活。面犁粗了,人家会笑话是驴肚带。面要细而均,韧而长,久煮不烂,入口耐嚼。

  老妈的犁面,我最爱吃,觉得那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美味。

  当然,除了吃的,还要准备烟、酒、茶。烟、酒、茶上桌,端出的其实是面子。在这方面,老爸永远是灰头土脸的。我记得,我们家最好的烟,好像是不到一块钱的“金城”,酒大多都是内蒙产的“青稞酒”。老爸也会偷偷藏两瓶临县产的“条山玉液”,主要用来招待一些偶尔光临的村乡领导。而至于茶嘛,就是那黑忽忽的“砖茶”,要拿斧头才能劈开……

  现在住在城里,过年,当然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了。肉,上超市买,要什么有什么,如果懒,还可以直接买切好的回来。而菜,也是现成的。甚至连调料包都替你包好了。名酒名烟名茶,也会备一点,来了客人,也算是能拿得出手了。可是,摆着一桌子的美食,却怎么也没有胃口。

  闷得无聊,出门去走走。大街上来来往往,皆是匆忙的人群。店铺开了们,进去连声“新年好”的问候都没有,两眼赤裸裸地,似乎只盯着钱包。若不是零落的鞭炮声提醒,还以为这不过是周末呢!

  越发想念起少时乡下的年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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