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5月19日星期六

出门

  爸爸的老家住南面,离我们四十里。妈妈的娘家住西边,离我们一百里。小时候,我能记得的世界,只有这么大。即使如此,小时候,出门,走亲戚,对我家而言,仍是大事。
  
  六岁那年的冬天,爷爷去世了。我是长孙,必须随爸爸奔丧。那天,大雪封山,深已过膝。老爸顾不了那么多了。一大早,他将我塞进麦草和两床棉被中,便驾车(毛驴车)上路了。我探头,寒风凛冽,如刀一样。我赶紧将脑袋缩到被子里。朦胧中,我听老爸赶驴的声音,初时洪亮,渐渐嘶哑。不知走了多久。当老爸将我从车厢里抱出来的时候,我的四肢已经僵硬,记忆也模糊了。恍惚种,只记得,老爸抱着我,踉踉跄跄,嗯嗯啊啊,似乎讲不出话了。
  
  八岁那年,老爸买了辆二手的“永久”牌自行车。我好高兴:终于不坐毛驴车了。可是,老妈不高兴。原因是,老爸跟我不大愿意与老妈一起出门。老妈很胖,行动不那么灵活,每次坐车,她都像炮弹一样,“腾”,往后座一坐,我跟老爸,还有自行车,便“嗖”一下,飞出去老远。老妈偶尔成功坐上去,我在前横梁上,却又胆颤心惊起来:整个车都吱吱呀呀的,好像随时要散架了一样。
  
  于是,走远路——回娘家,带老妈的任务,都给了三舅。三舅个头不高,但很壮。他的车,是加重的“飞鸽”。每次,他都提前一天到我们家。第二天,早早启程。每年才回一次娘家,老妈自然是不能空手的。于是,那车,不仅要带人,还有带好几十斤的礼物——绑在车后轮两边的架子上。于是,三舅不是骑自行车了,变成是开小货车了。一路上,行人纷纷侧目——他们从没有见过一辆自行车有这么大的运输能力。的确,老妈,三舅,我,三个人,还有礼物,加起来,至少有四百来斤。
  
  不过于我,对那时最深刻的记忆,不是别人的目光,而是我的屁股。一百里路,我都得坐在前面的横梁上,屁股痛得要命,好像要裂成两瓣了似的。更要命的是,痛也不能乱动。有一次,我想调整一下位置,结果脚伸前轮里去了。正在疾行的车,突然停住,三个人“呜——”,全给扔沟里去了。老妈带给外公的几十个鸡蛋,真的全完蛋了。
  
十岁之后,出门的记忆里,有了汽车。那时,黄河水倒提九百米,想泵到荒滩上去。勘探队开始来勘测。每天都有那么一两辆汽车来往。每次出门,我们都守在路口,等一两个小时,搭便车。那“屁股一冒烟,便一溜烟不见的家伙”(俺村老人语),确实快,四五十里路,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。
  
十四岁,则有了第一次坐火车、坐船的经历。再后来,离家打工,天南海北跑。从此,家似客栈,而出门,反倒成了家常便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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